王文毅：谁掌控了中国时间——中国电波钟表事业发展再认识

　　近日以来，有一篇《西铁城掌控中国时间》的文章在网络上流传，一时间把中国电波钟表的话题推上了风口浪尖，说到中国电波钟表有几个关键词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这次的争论点依然围绕以下关键词展开：高华、BPC时码、收费or免费，只是此次事件比之前的争论又多了“外资西铁城”、“国家安全”这些听起来、看起来都极具民族感情的话语，事实究竟如何？如何看待中国电波钟表的发展之路，如何理清各方思想？钟表行业的专业媒体《钟表》杂志带着这些问题采访了西安高华科技总经理王文毅先生。
　　
　　历史的事实
　　
　　高华在中国电波钟发展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高华公司在2007年与国家授时中心合作投资建成的BPC时码发播台奠定了我国电波钟表事业发展的平台，也就是说从2007年7月开始，作为电波钟表产业化重要技术条件的专用长波授时台在河南商丘的建设完成并投入运营，才标志了中国制式电波钟表产品发展条件的成熟，我国电波钟表产业化才开始了市场发展阶段。在此之前电波钟表历史都停留在了解和技术探索阶段，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到九十年代末是我国电波钟表产业化的基础准备阶段，也就是在这时通过《钟表》杂志的介绍，业内了解了电波钟表的技术原理、产品特点及国外电波钟表产业化的情况。中国钟表协会也先后多次联合香港、台湾等相关行业组织，讨论并提出了推进我国电波钟产业化发展的建议。自90年代中期开始，原中科院陕西天文台（现国家授时中心）先后与中外合资企业深圳金泰克公司、西安高科集团所属的专业从事电子信息产业的西安高华电气实业有限公司（现西安高华科技有限公司）等进行合作，开展了电波钟表基础技术的研究，信号发播试验系统建设和信号接收端的电波钟表技术开发准备工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到2007年，以国家授时中心和西安高华为主体，构建和完善了包括标准授时源系统、低频时码信号发射系统、发射运行支持系统、电波钟表标准时间信号接收解码显示系统等电波钟表全过程的技术链。通过这些探索和应用，表明电波钟表技术链已经成熟可靠，具备了支撑电波钟表产业化的技术基础。没有以上基础研究，2007年7月商丘BPC时码发播台的建成也是空中楼阁，没有授时中心和企业的合作，我国今天的电波钟表事业肯定还是纸上谈兵。不应否认，授时中心和高华公司是我国电波钟表事业发展的最大推动者。
　　
　　BPC时码非国家授时系统
　　
　　在世界范围内，无论是美国、欧洲、还是日本等国电波信号发射台都由国家投资建设，而我国电波钟表信号发射台却由企业投资建设，国家为何对此“不作为”？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为促使国家投资，授时中心也曾多次向国家申请，希望国家投资。中国钟表协会也曾联合香港钟表商会、表厂商会和台湾钟表同业公会联名上书国务院，希望国家投资，但国家并没有投资。国家为何没有投资？对我国授时体系稍稍了解的人都知道正式纳入我国授时体系的是BPL长波授时系统和BPM短波授时系统，而非BPC时码授时系统。
　　
　　国家非常重视授时体系的建设，很早就建立起了比较完备的标准时间授时体系，国家授时中心就是我国法定的授时机构，该中心目前主要的两个授时手段——BPL长波授时系统和BPM短波授时系统都是由国家投资建设并由国家拨付运行经费，属国家重大科学装置，是国家不可或缺的科学技术支撑基础工程和社会公益设施。这两套系统主要为国民经济发展、国家安全等诸多行业和部门（如大地测量、地质勘探、地震监测预报、电力传输、交通、通信、科学研究等）提供国家标准时间和标准频率服务，并为我国航天技术领域的火箭、卫星发射等提供高精度授时服务保障。
　　
　　BPM短波授时系统1966年由国家投资开建，1970年基本建成，1981年经国务院批准正式发播标准时间和标准频率信号。后经升级改造，现短波授时台每天以四种频率连续24小时发播标准时间、标准频率信号。
　　
　　BPL长波授时系统1973年经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批准建设，1978年小功率长波试验台建成并执行国家授时发播任务，2006年经中国科学院批准，国家投资对其进行现代化技术改造，实现了每天24小时发播。
　　
　　BPC时码并非国家确定，而是由授时中心为区别BPM、BPL信号码所自行定义的代号，也完全可以定义为BPW、BPY等代号。BPC时码及信号是国家授时中心与企业合作在长波授时应用技术上的科研成果，目前主要应用在电波钟表领域。BPC授时系统不是国家不可或缺的授时系统，也没有被纳入国家的授时体系。商丘BPC时码发播台是2007年才由企业投资建成的，并由企业承担运行费用。如果是国家不可或缺的，国家不会不投资，更不会到了2007年国家还不建设。由此可见，国家该作为的早已作为。
　　
　　另外，把国外的做法与我国的做法对比，认为我国应该比照国外做法，这种逻辑推理本身也值得商榷。例如，欧洲的某些高速公路是免费的，某些又是收费的，而中、日两国高速公路都是收费的。事实上，无论在政治领域，还是经济领域，不仅中外做法上不具有可比性，欧美日也不具有可比性。国情决定国策，这是政治、经济发展的普遍常识。
　　
　　免费的午餐？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很多事业都是免费的吗？我们每天都在使用的手机信号、电视信号都是免费的吗？”西安高华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文毅说，“要求开放并免费使用凝聚了企事业单位的巨大投入和科研人员心血的BPC码及信号就像要求手机信号运营商开放自己的通讯协议一样，就像一个企业非要免费使用另外一个企业的商标、专利、专有技术一样，是没有道理的，也是有悖社会公平正义原则的，是法律所不允许的。”
　　
　　记者了解到，就在不久前，西安高华科技有限公司与西安声望电子有限公司（与深圳市卡瑞迪科技有限公司同一出资人）就后者未经授权使用BPC时码信号将后者诉诸法院，最终声望公司败诉。陕西高院司法判决书已明确，任何未经授时中心和高华公司许可，在电波钟表产品上接收使用BPC码及信号的行为都是侵权行为。
　　
　　刚才说到在国家不投资的情况下，为使我国不错过电波钟表发展机遇，授时中心才联合企业投资建设了BPC发播台，用市场经济的办法促进我国发展电波钟表事业。换个角度思考，国家该不该投资电波钟表基础设施？电波钟表是完全竞争性行业，国家该长期投资吗？
　　
　　计划经济时代，钟表业发展是国家投资的，但改革开发后，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后期，绝大多数国家投资的国有钟表企业都陷入困境，大多数被关停并转，现在国有的钟表企业所剩无几。石英钟表业在发展初期国家也投资了，可促使我国石英钟表业真正大发展的恰恰是港资、台资、外资及民营资本的投入。“在市场经济发展的今天，要求国家给一个完全竞争性的行业长期投资，而企业要用免费的午餐去赚取商业利益，这符合市场经济规律吗？”高华科技总经理王文毅告诉记者，“不知道在中国哪个行业有这样的好事？换言之，即便国家投资了，是否就一定有免费午餐？我国电讯行业和高速公路初期都是国家投资的，哪个企业，哪个消费者享用过免费通讯，免费通行？”
　　
　　为收回投资和保障运行费用，塔站投资方通过与其它钟表企业在电波钟表领域合作的方式赚取商业利益，无可厚非。而非塔站投资方要求免费享用塔站投资方发的BPC时码信号去赚取属于自己的商业利润，是不是件荒谬的事？
　　
　　外资介入，如临大敌？
　　
　　谁掌控了中国时间？外资介入，如临大敌？投资BPC码塔站建设的公司的确有外资公司参股，但这不等同塔站和信号卖给了外国人。西安高华科技总经理王文毅告诉记者：“投资BPC 码塔站建设和承担运行费用的西安高华科技有限公司是中外合资企业，但中资是绝对控股的。而更为重要的是BPC发播台完全由国家授时中心运行管理，接受国家相关行政部门的领导和检查。授时中心和高华公司都严正声明过塔站投资方或其股东从没有干预过BPC发播台任何工作，授时中心的工作也从不受任何社会因素的干预，何谈把塔站、信号卖给外国人之说？”BPC信号中的标准时刻、标准频率等都是为国家和社会服务的，只有BPC时码部分由投资方一定时期内在电波钟表领域有独家使用权，目的是收回投资和保障运行费用。
　　
　　开放建设投资与拥有国家资源所有权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外资参与国家资源的开发在今天已相当普遍，高速公路、自来水、天然气、石油、煤炭、移动通讯等行业，哪个不是国家重要资源？哪个没有外资投入？能说这些资源都变成了外国人的了吗？能说外资投资建设的高速公路不再是国道了吗？
　　
　　改革开放的重要内容是吸引外资，正是大量外资的投入和外企的进入才促进了我国各行各业的迅猛发展和思想观念的转变，这是改革开放的重要成果。我国电波钟表事业发展之路也同样是遵循了改革开放之路。西安高华科技总经理王文毅告诉记者：“在外资未介入BPC新塔站建设之前，新站建设计划被一再推迟，被搁置多年，我国电波钟表事业的全面发展也被搁置了多年。没有外资的投资，新塔站何时建成是个未知数。”
　　
　　违反了国家相关规定？
　　
　　授时中心把68.5KHz的频率转让给了企业，违反了国家有关规定？记者了解68.5KHz频率的使用权是国家授时中心，授时中心从来没有把这个频率转让给任何企业，授时中心与企业合作，仅是在BPC时码信号上让企业拥有使用权，而这是企业收回投资、保障塔站运行所必需的。正如陕西高院司法判决书所言：“国家授时中心与高华公司合作建设低频时码台的项目，有利于提高我国低频授时技术的应用水平，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无线电管理条例》第四条‘国家对无线电频谱实行统一规划，合理开发，科学管理，有偿使用’之规定，双方就此签订的合作协议和补充协议合法有效，依法应予保护。”，“高华公司基于投资享有在中国境内接收低频时码BPC开发电波钟表的排他使用许可权，不影响68.5KHz商丘BPC低频时码台在标准时刻、标准频率等领域内的公益性服务，不属于频率转让。”事实上，高华公司没有，也不需要占用任何频率，高华公司仅仅是需要BPC时码讯号的使用权。可以设想，国家授时中心还可以在68.5KHz频率段发更多信息信号，其它企业也可以与授时中心在68.5KHz频率段开展更多商业开发合作，比如天气预报等。把频率与信号相混淆显然是不正确的。
　　
　　谁阻碍了电波钟表事业的发展？
　　
　　有一种观点“由于BPC时码不开放，阻碍了我国电波钟表事业的发展。”应该怎样看待这个问题？记者通过这些年电波钟表在国内发展的实际体会，公允的说电波钟表事业的发展不是高华一家企业的事，也不应该是高华一家企业的事。整个产业的发展需要国内电波钟表机心技术的支持、国内电波钟表市场的营销与推广、需要更多有远见的企业的参与等等。在这些都还远远不够的时候，仅仅把阻碍电波事业发展的原因归结到时码不开放上，是有失客观判断的。
　　
　　电波钟表作为钟表业革命性的产品在我国还处于发展阶段，还有很多事需要做。让更多的消费者认识电波钟表产品，仅仅是在石英钟表基础上增加“准确、三十万年不差一秒”的营销内涵，是不足以让消费者买单的，电波钟表需要新的内涵。电波钟表是时尚、运动风潮类型表的有效载体；是有别于机械表、石英表又一类可以抢占新消费市场的利器；更是品牌高端定位的战略性产品。而所有这些都是需要建立在坚实的机心技术基础上，需要更多有远见的企业参与进来，不是着眼于眼前利益，而是将电波钟表作为品牌高端产品品类的战略角度来长远定位。高华科技王文毅总经理告诉记者：“实际上高华的主要精力是在做电波钟表产业链的上游，高华的大门对所有有志于开发电波钟表的企业敞开，让更多有实力的企业去研发机心、有实力的成品钟表品牌去开拓市场，只有这样电波钟表的发展才有持续的力量来源，才有可能把电波钟表这个资源充分利用好，扶优限劣避免重蹈石英钟表业恶性竞争的覆辙。换言之，BPC码电波信号是完全开放的，任何国内外钟表企业都可以有偿使用，因为信号是有成本的，就像高速路一样，任何合法车辆都可以通行，前提是要付费。信号开放不等于免费，有偿使用不等于信号没有开放，不能混淆彼此的概念。”王文毅同时表示，“将来电波钟表发展到一定规模，时码信号的发播成本会越来越低，收费也会越来越低。从国外的情况来看，电波钟表产品的价格也是走了先高后低的趋势。当前电波钟表发展的重中之重是如何把复杂电波钟表机心技术攻坚做好，把市场培育好，不应该只盯在时码开放上，而应该有更长远的视野。”
　　
　　事实上，国外电波时码是开放的，石英手表业是开放的，可业内企业的答卷又是什么？国内各类品牌表大部分使用的还是进口石英机心，而在多功能、高技术含量电波机心领域，国内至今还无法生产。即使有一天电波信号免费使用了，很有可能会出现无高端机心可用的局面，这样何谈开发高端产品，高端市场？没有强有力的机心研发、市场培育做基础，要享用电波钟表带来的行业科技进步硕果是不太可能的。
　　
　　当前，在我国电波钟表的产业化发展过程中，任何单独一家企业都不具备独立完成电波钟表产业化的全部工作。优势组合、取长补短、统筹规划，共同发展才是必然。如何发展我国的电波钟表事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只有了解历史，尊重事实，符合国情、支持创新才能对这一事业做出正确的认识和判断。